今年是阿根廷中期选举,只有议会选举。初选将于8月13日在全国上演。眼下各路候选人各展绝技,媒体们也忙得不可开交。
撰文 | 马黛
咣当一声,阿根廷比索大跌!
6月16日,在注册登记参选政党的最后时刻,前总统克里斯蒂娜·基什内尔( Cristina Fernández de Kirchner )宣布成立新政党“公民联盟阵线(Unidad Ciudadana)”,参加阿根廷2017年中期选举,竞选参议员。
谣言成为了现实,担心的事情终究是要发生。
市场立即给予激烈反应:六月下旬比索兑美元由月初的1:16.1急跌至1:16.8,7月份更是一度跌破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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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根廷,政治的影响无处不在,无时不在。今年,显然是一个重要的政治年份。
回顾历史,阿根廷第一部宪法于1853年制定,规定总统任期六年,不得连任。
1994年,宪法经第四次修改,规定阿根廷为联邦制国家,实行代议制民主,内阁是政府执行机构。总统、副总统由普选产生,总统是国家元首、政府首脑和武装部队总司令,执掌国家最高行政权,任期四年,可连选连任一次。
国会分参议院和众议院,拥有联邦立法权,副总统兼任参议院议长。参、众议员均由直选产生,可连选连任。参议院共72席,每个省区各3席,任期6年,每两年改选1/3。众议院257席,由各省区按人口比例分配。众议员任期4年,每两年改选1/2。
▲阿根廷国会
阿根廷选举法规定,总统选举共进行两轮。在第一轮选举中,候选人如获得45%以上选票或得票率超过40%并高出位于第二的候选人10个百分点以上,则可直接当选,否则将举行第二轮投票,首轮投票中得票率最高的两位候选人参与第二轮角逐。
议会选举也进行两轮。初选简称PASO,(elecciones primarias, abiertas, simultáneas y obligatorias),即初步、公开、全国同步和强制。
初选时每一党派可以推选多个团组参选,提出的候选人代表必须有三分之一是女性。初选得票不到1.5%的团组自动淘汰,各政党参加第二轮选举的只能有一个团组,即如果一个政党有多个团组初选得票超过1.5%,他们必须在党内进行重新组合后才能参加第二轮选举。
阿根廷的选举是强制性的,这来源于1912年,当时的阿根廷总统萨恩斯·培尼亚为了打破之前地主寡头政治的垄断,实现中产阶级的参政,通过了新的选举法。规定所有18岁以上男性公民强制性参加无记名投票普选,并且委托军队负责选民登记和选举监督。
从2012年11月1日起,投票年龄从18岁降低到16岁,但是18岁至70岁之间的公民,如果不能在选举后的60天内提供符合要求的缺席证明,将要被处以50-100比索的罚款。
比如在布市,如果超过70岁,或能证明身体健康状况不能提交选票,或者距离布宜诺斯艾利斯市500公里以上的登记选民,向司法高等法院出具警方证书后方可免除投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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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阿根廷政党林立,多如牛毛。追溯起源,要到十九世纪末。
1880年起,阿根廷进入“和平与管理”时期,胡里奥·A·罗加将军就任总统,结束了国家独立后长达70年的政治混乱,开始现代经济发展阶段。在这个时期,代表大地主利益的国家自治党(Partido Autonomist National, PAN)始终掌握着阿根廷的国家政权。
培尼亚的新选举法通过之后的第四年,即1916年,中产阶级政党——激进党领导人伊波利托·伊里戈延(Hipólito Yrigoyen)当选为阿根廷总统,结束了保守派寡头政治的36年的统治。
伊里戈延和激进党的胜利似乎预示着阿根廷开始走上民主的发展道路。
而今,PAN早已烟消云散,阿根廷的两个最大的政党是正义党(Partido Justicialista,PJ)和激进公民联盟(Unión Cívica Radical ,UCR)。
激进公民联盟脱胎于1891年成立的激进党,传统上拥有城市中产阶级支持。2001年阿根廷经济崩溃,当权的激进公民联盟受到重创,组织和成员一度分崩离析。
▲正义党创始人胡安·庇隆
正义党由胡安·庇隆(Juan Perón)在1947年创建,其理念被概括为“政治主权,经济独立和社会正义”,执行的是庇隆主义,主要支持者是劳动阶层。
除了军政府时期,正义党只在1983年,1999年和2015年的三次总统选举中失败,一直是阿根廷政治上的主流势力。
20世纪90年代以来,政党分散化趋势明显,从正义党和激进公民联盟中分离出无数的新党派,他们大都属于省级或地区性政党,经常与别的党派结成联盟,以争取自己的政治利益。
不同时期有不同的诉求,导致政党们分分合合,组建成五花八门的联盟。城头变幻大王旗,政客们今天代表这个联盟,明天又改换门庭了,在这里是最普通不过的现象了。
当今总统毛里西奥·马克里(Mauricio Macri)就是一个经典案例。马克里出身于商人家庭,担任过博卡青年队的主席。
达则兼济天下,2003年他创建了自己的承诺变革党( Compromiso para el Cambio),主要势力范围在布市,当时仅有5个众议员席位,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党。
2005年10月议会选举时,马克里联合从UCR分离出来的代表城市右翼利益的小党Recrear以及一些省党组成了中右派联盟,称为“共和党提案(Propuesta Republicana,PRO)”,获得了9个众议员席位。
2007年,联盟又加入了民进党,民主党,联邦党,一体化和发展运动(MID),人民联盟,白党和独立青年阵线。在当年的选举中马克里作为PRO联盟的领袖当选为布市市长,开始进入核心政治领域。
2015年,为了扳倒已经执政12年的基什内尔政权,PRO联合了老牌政党激进公民联盟(UCR)和公民联盟(CC)组成“让我们变革(Cambiemos)”联盟,参加总统大选。
▲马克里
2015年8月初选,执政联盟“胜利阵线”候选人肖利得票率为37.08%,“让我们变革”联盟候选人马克里得票率为34.15%,“一个新选择”联盟候选人马萨得票率21.39%。
前二位进入第二轮选举,肖利获得48.66%,而马克里得票51.34%,最终获得了总统选举的胜利。
其实,马克里以一个小党出发,短短的十年时间,就能打败势力强大的正义党,一方面是固然是策略正确,抓住了社会主要矛盾,但同时也得益于对手——正义党自身的分裂。
2003年,正义党内部政见不能统一,于是内斯托尔·基什内尔( Néstor Kirchner)自己组建了“胜利前线(Front for Victory)”, 与庇隆主义的其他两个党派“忠诚阵线”和“民众运动阵线”分庭抗礼,取得了总统大选的胜利。
之后,基什内尔的妻子克里斯蒂娜又获得了2007年和2011年的大选。基什内尔一派主要与大工会结盟,具有很强的左翼民粹主义色彩。
原蒂格雷市长塞尔吉奥·马萨(Sergio Massa)曾担任克里斯蒂娜内阁的领导人,是“胜利阵线”成员。2009年起他开始建立自己的政治力量。
尽管马萨也属于中左翼派别,但他主张彻底改革“基什内尔主义”经济政策,抑制通胀、完善劳工政策,激励中小企业发展,和提高教育质量等。
2013年他组建的“革命阵线”在中期选举中击败执政的“胜利阵线”,赢得布宜诺斯艾利斯省的多数席位。
2015年他参选总统,直接分流了正义党选票,导致“胜利阵线“候选人肖利以微弱劣势落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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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中期选举,只有议会选举。初选将于8月13日在全国上演,全国24个行政区域将重新选出257个众议员中的127个,8个行政区域将重新选出8位参议员。
初选进入倒计时,各路候选人各展绝技,媒体们也忙得不可开交。
前些天阿根廷内政部通过一项声明表示:根据国家选举法,1869家电台和837家有线电视台均必须预留10%的播放时间用于宣传本次大选,播放选举相关广告。
布宜诺斯艾利斯省的争夺是最引人关注的。在这里,选民总数在全国占比近40%,70个众议员的席位也占全部的近30%。
由各党派组建的11个选举联盟在布省政府做了注册登记,竞选省众议员、参议员、政府工作人员和顾问。
据Pollster Management & Fit近期做的民意调查显示,克里斯蒂娜的“公民联盟阵线”或将可以得到30%的选票,与执政党“变革阵线”参议员候选人布里奇不相上下。
塞尔吉奥·马萨这次率领的是“同一国家阵线(1Pais)”,预计可获得19%的选票。
分析人士大都认为,这次马克里形势不妙。
他执政方针是对外推行开放,取消外汇管制,吸引外国资金和投资,积极推行市场经济;对内主要目标是抑制通胀,削减补贴,压缩财政赤字。
但近两年下来,通胀仍在20%左右高位徘徊,失业率达到9.2%,高于两年前的7.5%,十分之三的家庭处于贫困状态。
政府在取消补贴的同时没有给穷人提供一个保障基本生活的机制。生产投资的复苏缓慢,刚刚走出负增长的低谷。对马克里的业绩评分下降到41,有46%的阿根廷人对其执政表现不满。
国内外投资者心怀犹豫,西班牙、日本和荷兰的投资者已明确表示将放缓投资进度,等待中期选举的结果。
6月份,摩根斯坦利国际资本指数MSCI拒绝将阿根廷提高到新兴市场的地位,也是担心阿根廷现在推进的市场友好政策难以持续。
马克里肯定也很清楚眼下的局面不容乐观。虽然中期选举的结果不会涉及马克里总统本人的去留,但是由于执政联盟原先在参、众两院都是少数派,马克里极其希望通过中期选举增加自己的席位,提升决策的效力。
同时大家都一致认为,中期选举的结果将反映民众、社会对马克里政府执政的态度,对两年后的总统大选产生影响。
到底是要争取中期选举的胜利,还是坚持原先的政策方针继续向前?马克里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向前者倾斜。
政府放缓了公用事业费涨价的节奏,以平复百姓的怨愤。马克里的左臂右膀——布省省长维达尔7月5日宣布与教师工会达成2017年度工资上涨协议,政府同意27.4%的工资涨幅,结束了今年以来长达6个月的布省教师罢工。
经济指数难以在短时间内恢复,如何向选民交代?马克里选择拿对手的腐败问题大做文章,试图将民众的视野重心转移。
克里斯蒂娜卸任后就一直面临各项指控,包括滥用职权、受贿和洗钱,对象涉及到她本人、儿子、女儿甚至母亲。
最近,检察官又逮捕了克里斯蒂娜以前的会计师,指控他帮助克里斯蒂娜家族转移资金。警察上门拘捕的时候特意安排了大量的记者等候拍摄,以便广为传播。
根据阿根廷法律,议员有司法特权,可以免除所有的刑事指控。人们普遍认为,克里斯蒂娜重返政坛的目的是多重的,可以免除身上所有的官司和麻烦肯定是其重点考虑之一。
▲前总统梅内姆
86岁的前总统梅内姆近期也宣布将参加拉里奥哈省(La Rioja)的参议员选举,试图逃避阿根廷上诉法院以贪渎和涉嫌军火走私而判处他的7年徒刑。
正义党众议员维多(Julio De Vido)是基什内尔夫妇的死忠,在他们执政期间长期担任政府的计划部长,负责重大工程的投资,当时他的妻子担任阿根廷政府审计署总裁。
现在他被质疑以权谋私,在人口稀少的圣克鲁斯省安排了大量投资,因为那里是基什内尔夫妇的老巢。特别是他本人的资产大量增加,与其收入明显不符,受贿嫌疑极大。
7月,马克里的变革联盟决心要扳倒他,以此给势头正旺的克里斯蒂娜当头一棒。变革联盟的议员在众议院掀起弹劾流程,要求罢免维多的议员身份,以便将其送上法庭。
经过激烈争辩,多方博弈,7月26日,众议院付诸投票,变革联盟虽然得到了马萨政党及其联盟的支持,但是胜利阵线FPV和其他正义党联合起来抵制,提议罢免的一方仅获得138席,离罢免需要的三分之二还差20票,功亏一篑。
阿根廷最大的报刊之一“民族报”在头版登出大幅照片:De Vido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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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根廷,政党多,民众也极其分化。一个一个小的阶层,互不认可,互不买账。政客们失信于民众,久矣。很多老百姓投票给一个人,不是因为支持他,而是更讨厌另一个人。
对布省选民开展的透明度调查显示,73.4%的人认为选举很有可能或可能存在舞弊现象,60.8%的人认为选举没有意义。如果选举不是强制性的,有25%的人明确表示将不会前往参加投票。
▲马萨
我问一个阿根廷当地的朋友,马克里不受底层老百姓的待见,克里斯蒂娜不受企业家欢迎,但是马萨似乎走中间路线,为什么每次见他参选,结果都不佳呀?
朋友回答说,马萨,那个人,不知道的人听他说说,那是极好的。但我们在这里待久了,就知道他的话没有什么是能兑现的,不会相信他的。
克里斯蒂娜时期数据失真,遭到唾弃,马克里政府上台伊始,就刻意与前政府拉开距离,宣称本届政府是清正廉洁的,并大力改革统计局,推行数据透明、公开。
六月份公布的通胀数字是1.2%,但我们小区的门卫Hugo连声抱怨,用阿根廷人常有的强调:“No! No! No! No!我才不相信呢,物价天天在涨,昨天是电费煤气费,今天是糖和牛奶,明天又是药品涨价,怎么可能才1.2%!”
我的西语老师Paula六十多岁了,有一个女儿,两个外孙,受过良好的教育,英语流利,算是阿根廷的中产阶级吧。
问及她对候选人的态度,她一改以往温文儒雅的态度,情绪很激动地说:“我从18岁起投票,参加了一辈子的选举,这次决定结束参与这种把戏,再也不跟他们玩了。”
我说,选举不是强制的吗?你准备怎么办?她说,“我打算把选票撕坏后投进去,那就是一张废票。如果我交一张空白的选票上去,根据规则,将会给得票最多的人加上一票,那可不是我愿意的事情。”
为Bloomberg写南美问题专栏的Mac Margolis说,“一个年轻的政府,要带领国家走出经济崩溃的境地,人们一般都会认为需要给他们一点时间。但这个在阿根廷不行。在这里,人们对发生奇迹的时间容忍度是极其有限的。”
阿根廷人从来都是慢慢吞吞的,干什么都不着急,但面对政治问题似乎不是这样。
因为政客们纷纷都在提供美好的愿景,但政策从来无法匹配,且不可持续。
这次,人们是否愿意给马克里机会,我们很快就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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